撰文／許容榕；提供／臺北文創
上了賊船就當個快樂的海盜！
2023 年五月，蘇打綠在兩廳院廣場免費開唱，吸引「打粉」群聚中正紀念堂，這是他們拿回自己的團名後，首次開唱。蘇打綠團長「阿福」何景揚說：「我自己是滿樂觀的，這段時間不能用蘇打綠，那我們就當魚丁糸。山不轉路轉，上了船就當個快樂的海盜！」事實上，休團的這六年，阿福得以陪伴一雙子女長大，「我其實非常感謝，這個時光是很可貴的。」
當策展人推永續發展，簽約給他的啟示是？
除了為人父，阿福還參與了許多有意義的事情。面對當年鄭捷案、小燈泡事件造成社會人心惶惶，他成為策展人，辦了「達斯克巨人樂園」，希望讓小朋友外出安心玩耍；2018年他參與台北燈節，接著帶領著家扶中心的孩子和表演藝術家們，以「Wow！Taiwan」計畫到紐約做藝術展演，並將回收的手機電路板變成藝術品，2019年，他巡迴全台舉辦「曙光祭」，打造台灣首個零廢棄音樂節。這段時期，他還幫新生代樂團製作歌曲，並成立自己的公司，簽下「鹿洐人」。
當老闆是個挑戰，阿福說，新生代樂團觀念與他們那一代不同，自主性更高，「很多樂團對簽約是怕怕的，會不會簽約多年後才發片？還是把我們賣給主流公司？逼我們做一些事情？」他認為，簽約本來就是對等關係，「甲方最大」的觀念應該改變，因此當輪到他當老闆與藝人簽約時，他自認做了一個有趣的變革——給予樂團固定月薪。這對樂團來說是保障，但對老闆而言也是壓力，「我必須幫他們找到工作！找不到就是我們賠錢！」
阿福透露，連酬勞的拆分也是可變動的。例如，當酬勞超過某一個級距，就由律師設計機制、合理分配。他笑說，簽藝人就跟娶老婆一樣，「當你簽下合約，就必須彼此負責任。」他強調合約精神，一是彼此是否重視合約，二是合約本身是否合理。似乎是想到自己的經歷，阿福半開玩笑說，「不只是我們啦！很多糾紛都是因為一時情感義氣，卻沒有找人好好設計合約，其實商業上已經有很多完善的機制。」至今嘗試三年，據他所知，這樣的合約還沒有業界跟進。
新生代樂團的首要之務，是串聯粉絲腦內小宇宙
談到新生代音樂人面臨的挑戰，阿福直言：「現在年輕人遇到的，就是學生人數沒有那麼多，聽歌的管道又很多。」他回顧蘇打綠的崛起，除了音樂與當代年輕人有共鳴，人口紅利也有影響，「我們那時候年輕人多，一個禮拜跑四、五場校園，每場都是兩三千人，現在怎麼可能有這個市場？」而現在年輕一輩的音樂人要會做很多事，要經營社群，要用網路、開直播，視覺設計感不夠就沒人按讚，被大數據綁架，「我覺得現在的年輕樂團好累！」
他表示，隨著時代變遷，每一代會面臨不同的課題。以蘇打綠來說，當年大眾聽的音樂風格更流行，還要與偶像歌手競爭，「我們一開始還被評價音樂太獨立了、太另類了，不會紅！」只是，那批不聽流行樂的學生人夠多，讓蘇打綠成功崛起。如今人口紅利消失，年輕一輩要更用力去開拓市場。
如何才能殺出重圍？經過這幾年思考，阿福認為，還是回到音樂的特色與本質，他以 TED 演講理論為例，「我們都有自己人生的小宇宙，這是我們的生活經驗，並透過閱讀、交友、聊天，形成自己的世界觀，如何讓其他人和你有同樣的世界觀？你必須使用同樣的語言，彼此的腦中宇宙才會連接，台下的人才會產生共鳴。」
阿福表示，真正能被很多人喜歡、並死忠跟隨的樂團，一定是腦中宇宙相連，讓彼此的生活經驗產生共鳴。而曲風就是那幾種，「你說你想做自己的音樂，但我一聽就是 Coldplay，那聽眾為什麼不去聽 Coldplay？」到頭來，還是看樂團的現場表演是否吸引人，你有什麼故事或經歷能與人產生共鳴，如何與受眾培養革命情感，讓粉絲願意買單？這是最大的挑戰與難題。
創意是站在巨人肩膀上，練習預測未來的能力
與聽眾產生共鳴、讓粉絲買單，說穿了，就是「預測未來」的能力。阿福覺得，以前的人特別有這類「超能力」，「什麼意思呢？以前的唱片企劃，他怎麼知道這張專輯會紅？而且似乎怎麼做怎麼紅。」至於如何培養預測未來的能力？他笑說，未來難以預測， 又打趣地說：「誰知道十年前簽了一個約，十年後名字被搶走？」既然現在做的決定，會影響到未來，人們只能認真地活在當下，累積經驗及效率，為自己做出正確判斷，「重點不是到達彼岸，而是那個過程。」
談到創意，阿福指出每個創作者都有類似的困擾：想要做點與前人不同的事情，但經典之所以成功，一定有道理。「人不可能拋去過往的所有，當我不知道要創作什麼，我就去研究我喜歡的人，他們在做什麼。」例如，他研究 Radiohead，絕對不只是練習經典曲目而已，還會了解對方當時寫歌的環境及狀態，並自問，若有同樣經驗，自己能不能寫出這樣的歌？「你就不停反思自己，練習到他們的手法，也知道他們的故事，它就成為你的腦中Data（資料）。」
阿福再以貝多芬為例，他做音樂時，絕對不會預料作品會影響到未來兩三百年，他只是想寫出自己當下的情感與狀態。但，在此之前，貝多芬一定練過所有的大師作品，「不然他怎麼會聽不見，還能寫出來？」因此阿福認為，站在巨人肩膀上融會貫通，加上自己所思所想、融合生活經驗，就是創意發生的方式。
人類比 AI 強大之處，就是會出錯並解鎖錯誤
耐人尋味的是，阿福提到：「創意說不定是個錯誤。」近來AI興起，甚至有AI創作的討論，他說，論資訊的統整能力、處理速度，人腦絕對不會比AI快，而且人會犯錯，接著他話鋒一轉，「可是人的創意跟發明，都是從哪裡開始的呢？是從錯誤來的。」他認為人類唯一能夠贏過AI的地方，就是可以解鎖錯誤。
蘇打綠的成軍，就是個「錯誤」。阿福笑說：「我們原本要解散的。在父母那一代人眼裏，玩樂團是個錯誤，看到別人有更好的發展，你還在玩樂團，你怎麼去彌補？如何在錯誤中找到自己？你會做更多努力，然後從中獲得養份。」他認為，創意就是不要害怕犯錯，也不要被任何事情限制或綁架自己，包括大數據、社群等，勇於走自己的路。
當有新生代樂團問他：「要做流行或做自己？」他會回答「做自己」，因為流行會改變，而「做自己」遲早會等到流行的時機，但更重要的靈魂拷問是：「你自己是誰？你現在做的真的是你自己嗎？」每當他有機會和學生交流，他就建議要花一點時間想想：「你今天做了什麼事情？是你想做的嗎？你想做的重要嗎？」這沒有標準答案，只能不停反問自己。「當你想通之後，創意很快就會來了。」在到達彼岸的過程中，阿福能做的，就是無懼冒險、敢於探索，勇敢表達真實自我，繼續當個快樂的海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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